【伪装者×麻雀】静水流深13

阿诚离开明楼办公室后心里颇为酸涩。

明楼曾和汪曼春有过一段感情,两个人在最好的年华里互相吸引,即便之后分开了,也是对方心里无法抹去的痕迹。阿诚承认,自己有些嫉妒。

坐在秘书室里,阿诚一面起草着明楼的一份讲话稿,一面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钢笔尖戳在纸上,留下一个黑黑的印记。

阿诚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把稿纸揉成一个团,扔进废纸篓里。

站起身来,穿上外套,阿诚交代道:“我去76号一趟,明先生要是有什么吩咐你们先去做。”

“好的。”小秘书回答。

阿诚开着车走了,他想,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换换思维,投入到工作里去——去谋划谋划梁仲春那二分之一的“归零”计划是个不错的选择。

76号大院里,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着,行色匆匆。

阿诚进去梁仲春办公室的时候,他却正在悠哉地喝茶,收音机里还放着京剧。

“梁处长⋯⋯这么清闲?”阿诚挑着眉问。

梁仲春笑眯眯道:“阿诚兄弟,快坐,快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什么风?邪风,”阿诚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今天早上,直属行动队的苏三省众目睽睽之下就被枪杀了,梁处长你居然还能如此好心情地喝茶听戏?”

“哎,话不能这么说,”梁仲春摆摆手,依旧笑眯眯的,“他苏三省死了,作为同事,我当然是悲痛的,但这调查行动⋯⋯”

阿诚哼了一声:“明长官可是下令要严查,就连南田课长都对此十分气愤,你如此玩忽职守,是想撞枪眼上?”

“严查当然是要严查的,不过嘛,人家明长官说要严查,汪曼春汪处长肯定是早已行动起来了,我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梁仲春挤挤眼睛,坏笑两下,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阿诚心里别扭了一下。

梁仲春接着说:“而且阿诚兄弟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日本人对他苏三省是什么态度。”

阿诚的目光在桌上的水果盘里扫过,说:“哦?倒是要请教梁处长。”

梁仲春喝了口茶,晃着脑袋,慢悠悠道:“他苏三省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整个军统上海站都被他拱手奉上,啧啧,这种人,野心大,心也狠,日本人愿意用他,又不敢重用他。”

阿诚拿起梁仲春桌上的苹果吃起来,完全是倾听的样子。

“苏三省就是条疯狗,给你办事的时候倒是忠诚,一旦起了反心,呵呵,给你咬下块肉来都是轻的,”梁仲春跟着京剧的节奏摇晃着脑袋,“他就是条不把人咬死不肯罢休的疯狗。”

阿诚嘴角翘起。

梁仲春把身体倾向阿诚的方向:“要我说呀,你什么都懂,就是非得让我说出来,啧啧。”

阿诚几下啃完了苹果,扔掉苹果核:“过奖,我就是一个小助理,哪懂这些。”

梁仲春摇摇头,然后说:“阿诚兄弟专程前来,必定有事,不知有何指教?”

阿诚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问:“梁处长,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道‘归零’计划到底是什么?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梁仲春吓得赶紧站起来,瘸着腿跑去关好门。他坐回原处,直视着阿诚:“怎么,阿诚兄弟还关心这个?”

阿诚笑笑:“当然关心,我可是非常好奇呢。”

梁仲春和阿诚对视着,收音机被调大了音量,咿呀呀的唱腔几乎要传出房间。

梁仲春笑了:“我懂了,你是⋯⋯哪边来的?”

阿诚冷下脸:“梁处长,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你就不用瞒了,我也不在意这个。”

“我可不是哪边的,”阿诚冷笑一下,“我就是个商人,这世道,你说什么最值钱?”

梁仲春背后一凉,他仔细打量了阿诚,强笑:“你该不会是想⋯⋯”

阿诚点头。

“⋯⋯”梁仲春看了阿诚半天,伸出了大拇指,“还是你这个年轻人胆子大啊。”

阿诚前倾身体,凑到梁仲春身前:“怎么样,你敢不敢?只要你点头,我就想办法牵线。”

梁仲春微微将头后仰:“这可不止是要吃枪子的事。”

阿诚进一步贴近梁仲春:“不需要全部,只是拿出来一点点,就可以比得上你走私一艘船的利益了。”

梁仲春再次后仰身体,拉开和阿诚之间的距离。

阿诚步步紧逼梁仲春,见他后退,笑了起来:“梁处长,我可要提醒你,明长官近来要严查港口了。”

梁仲春只道:“多谢阿诚兄弟提醒。”

“港口这块毕竟事关我的利益,我当然得上点心。”阿诚说着就站了起来,整理下衣服,“兄弟我找了条发财的路子,你要是不跟上,到时候见着真金白银了可别怪我吃独食。”

梁仲春点头:“知道,知道,不过阿诚兄弟,你也要体谅一下我老人家,心脏不好,胆子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大了。”

“胆子小?你?”阿诚扯了下嘴角,“满船枪火鸦片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胆子小?”

“别别别,”梁仲春赶紧说,“阿诚兄弟,这不是咱没做过这种生意嘛,头回生。”

“行,我知道了,”阿诚穿上外套,“咱俩都是生意人,和其他那些死板的人不一样,我等你信儿。”

“好,好。”梁仲春答应着。

“就这两天,别让我多等,”阿诚指了指梁仲春,“你这不行,我怎么也能找着别家。”

“知道啦。”梁仲春赶紧点头。

阿诚这才满意:“行,走了啊。”

梁仲春殷勤地送他。

阿诚大步离开了,梁仲春脸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擦擦脑门上的冷汗,“碰”一下关上办公室的门,把自己锁在里面。

情报生意?

梁仲春心里“呸”了一声,谁知道他明诚是人是鬼。

不过,要是真能换来一条条的大黄鱼⋯⋯

梁仲春看向自己的办公桌——就在办公桌底下那个隐秘的夹层里,那一半“归零”计划正隐藏在黑暗中。



混乱的追悼会结束后,刘兰芝的遗体被拉去火化。

毕忠良揉着脑袋,和陈深一起坐在等候室里。

“老毕,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陈深见毕忠良按揉头部的力道很大,担忧地问。

毕忠良耳边的嗡嗡声已经减小了,但仍旧有点耳鸣,他看看陈深,说:“没事,就是觉没睡够,休息休息就好了。”

陈深看着毕忠良眼下的青黑,算是同意了他的这一说法。

两人坐在屋里,面前的茶水升腾起袅袅烟气,一时无话。

毕忠良闭着眼,心里已经平静下来。

刘兰芝的逝去让他悲伤,却并不悲痛。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算得上门当户对,却也和许许多多相亲的夫妻一样,大部分的磨合都在婚后。

毕忠良想起他初见刘兰芝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带着青涩和腼腆,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互相了解了家里的情况之后,婚姻基本就算订下了。起初刘兰芝似乎是有点不同意,但她到底是嫁给了自己,然后,他们有了妞妞,又失去了妞妞。

失去孩子对毕忠良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但他现在已经认了,或许自己这样的人就该命中无子。

陈深见毕忠良闭眼休息,脱下外套,小心地给他盖上。

毕忠良微微睁眼,看着陈深。

“别冻着了。”陈深有点尴尬地说。

“好。”毕忠良把自己缩在陈深的外套底下,外套里还带着温度。

陈深去倒了一杯热开水回来,换掉了毕忠良面前的茶:“喝白水吧,你现在可不用喝茶提神了。”

“好。”毕忠良还是这么说。

陈深难得见到毕忠良这么乖巧的情况,有点不知所措:“老毕,你还好吧?”

毕忠良笑了笑,说:“好。”

陈深揉了揉鼻子,挠了挠头发,左右看看,然后问:“抽烟吗?”说完他就发现香烟在他外套的口袋里,而外套现在则披在毕忠良身上。

毕忠良从他外套里拿出烟,陈深接过去,点燃。

两个男人都抽起烟来。

毕忠良皱眉:“你就不能换个牌子抽抽?”

陈深摇头:“樱桃多好,我就喜欢樱桃。”

毕忠良嫌弃地抽烟。

陈深抽了会烟,说:“苏三省倒是死的痛快。”

毕忠良“嗯”了一声。

陈深看着毕忠良:“嫂子去了,肯定是要去天堂的,苏三省呢,肯定是下地狱。老毕,你说咱俩要是死了,会去哪?”

毕忠良弹了烟灰:“说什么死不死的。”

陈深说:“你想过自己的死法吗?”

毕忠良沉默了一会儿,说:“死法?你是想说,想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吧?”

陈深笑了下:“说那么难听干嘛。”

毕忠良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陈深,等我捞够了本,我就离开这,找个安稳的地方,过过小日子。你⋯⋯跟我一起走吧。”

毕忠良片刻的犹豫让陈深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陈深故作轻松地说:“跟你一起走?好啊。”

毕忠良猛的吸了一下香烟,他又想起刘兰芝对他说的话了。

“不过啊,我要是和你一块走了,你是不是得给我开个理发店?再不济也得给我弄个剃头铺子吧。”陈深侧过头看向毕忠良。

毕忠良也看向陈深,刘兰芝的话还回响着,但他却控制不住地说:“好,我拿钱给你开店。”

陈深笑了。

毕忠良也笑了,但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老毕,”陈深说,“你想没想过⋯⋯”

“咚咚。”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工作人员拿来了刘兰芝的骨灰。

毕忠良接过骨灰。

陈深看着工作人员流程性地安慰了毕忠良,毕忠良礼节性地回复,刚刚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脱离日本人,做个抗日者。

陈深突然觉得很累。

毕忠良已经和工作人员交接好了事项,他回头说:“走吧,送你嫂子回家。”

“好。”陈深掐了香烟,站起来。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想没想过自己学个手艺什么的,比如说我可以教你怎么剃头。”

“想当我师傅?你还嫩着呢。”

两人一同回了毕忠良家,帮佣刘妈已经把家里按丧事的要求布置好了。

毕忠良对刘妈说:“刘妈,我今天晚些时候就启程,送夫人回老家,可能要两三天,你给我收拾一下衣服。”

刘妈抹着眼泪答应着,还让毕忠良放心,自己一定把家里照顾好。

陈深看着骨灰盒子上刘兰芝的照片,突然说:“老毕,我和你一起送嫂子回去。”

毕忠良说:“你要去?”

陈深十分肯定道:“嫂子一直拿我当做小弟,对我的好我都记得,难道我这个弟弟不该去送送她吗?”

毕忠良皱了皱眉:“那处里⋯⋯”

“处里,处里,处里有什么重要的吗?!”陈深突然生起起气来,“日本人那些破事能有什么好让你看中的!”

两人要吵起来,刘妈赶紧离开了。

毕忠良走到陈深面前:“陈深,你想说什么?”

“毕忠良,”陈深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你他妈就这么忠心的做个汉奸吗!”

毕忠良一把拽住陈深的领子:“你再说一遍。”

陈深胸口压着一股气,他指着刘兰芝的遗像,说:“再说一遍我也敢说,毕忠良,你敢当着我嫂子的面,说你就是日本人的走狗吗?!”

毕忠良扬起拳头就要打下来,陈深却瞪大着眼,狠狠瞪视着他。

“陈深!”毕忠良低吼一声,拳头到底没落下来。

“老毕,”陈深松开毕忠良拽着自己领子的手,“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权利还是金钱?”

毕忠良看着陈深,慢慢摇头:“你是谁?”

“我是谁?我还要问你是谁呢。”陈深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毕忠良眯起眼睛,他的耳鸣似乎是加重了:“麻雀?还是,熟地黄?”

陈深气笑了:“毕忠良,你还能想到些别的吗?”

刘兰芝的骨灰盒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黑白照片里,刘兰芝笑的温婉,注视着两人的争吵。

毕忠良摆摆手:“陈深,我不想和你吵架。”

陈深说:“老毕,你还是个中国人吗?”

毕忠良没说话,他看着刘兰芝的骨灰盒子。

半晌,毕忠良才说:“回去收拾一下吧,跟我一起走,送你嫂子回老家。”

陈深闭上眼,他看着就在眼前的毕忠良,却觉得两人距离那么遥远。

“老毕,你不该碰政治,你该去做个商人。”陈深说。

毕忠良揉了揉耳朵:“快回去收拾,下午五点的火车,还要再给你买票,别晚了。”

陈深咬住嘴唇,松开:“知道了,我再给请个假,三天够吗?”

“就三天吧。”

陈深从毕忠良身边走过去。

“陈深,”毕忠良突然说,“你是谁?”

陈深头也没回:“我就是陈深,但你还是不是毕忠良,我不知道。”

毕忠良突然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曾经,陈深躲在战壕里,抱着枪,满脸油泥,笑嘻嘻地对他说“毕忠良,好名字啊,小大之臣,咸怀忠良”,然后,他把濒死的自己从战场上拖了下来。而现在,他说,自己再也不是毕忠良。

头上的伤疤疼痛起来。

毕忠良望向外面,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现在已经阴云密布。

似乎是要下雨了。

陈深没带伞,已经离开,希望下雨不要淋到他。

24 Oct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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