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没有再去找王天风,她坐车回到了上海。
上海的天气已经脱离了炎热,转而变得阴冷起来。
55号也阴冷起来。
毕忠良和陈深、唐山海一起设计除去苏三省的计划失败了,日本人的到来破坏了计划的实施,苏三省脱离了困境,至此,55号新的局势彻底形成——苏三省坐稳了第三行动队队长的位子。
对于这次行动的失败,大家都感到惋惜,这之后怕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光明正大”的除掉苏三省了。
下班后,陈深买了两份熟食,去了毕忠良家。
自从刘兰芝住院后,毕忠良就过起了单身汉的生活,虽然家里有人烧饭,但他每顿饭都吃的没什么意思。
“老毕,我来看你了!”陈深晃悠悠地进来,顺手把菜交给了帮佣。
毕忠良正在喝酒,看见陈深来了,招呼他:“过来,一起吃。”
陈深进来,看看桌上的菜:“不是吧,你就吃这些?”
一盘炒菠菜,一盘炒土豆丝。
陈深坐下来:“啧啧,老毕,不是我说你,这么吃下去你还得再瘦10斤。”
毕忠良拿起筷子就要敲他:“这叫养生!不懂别乱说。”
陈深一点都不怕,还笑嘻嘻的:“快,快把我买的猪耳朵和鸭脖子拿过来!”
毕忠良摇着头,又喝了一口酒。
两人谁都没提苏三省的事。
菜端上来了,陈深陪着毕忠良吃菜,却不喝酒。
“小赤佬,”毕忠良看着陈深,“一口都不肯喝?”
陈深拿着鸭脖子啃:“不喝。”
毕忠良盯着陈深看了半天,看的陈深心里发毛,他才说话:“你看看你,吃没吃相。”
陈深心中一松,继续啃着鸭脖,笑眯眯的说:“在你面前还装什么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是啊。”毕忠良感叹了一句,看着陈深完全抛去了绅士的外表,吃的毫无风度可言。
两人拌着嘴吵吵闹闹地吃了晚饭,让毕忠良家里难得热闹了一番。
吃过饭,两人离开餐厅,在客厅里坐下,但陈深坐着坐着就瘫在了沙发上,毕忠良看了他一眼,板板正正地坐在他旁边。
陈深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慢慢问道:“嫂子怎么样了?”
毕忠良的手捏紧了一下:“还是老样子。”
“哦。”陈深一直望着吊灯,然后他闭上眼,眼前的黑暗里出现一块光斑,“药不管用吗?梁仲春的走私货一向都不错的啊。”
毕忠良捏紧着手指:“药是好药,但她⋯⋯病的太重了⋯⋯”
“医生怎么说?”
“呵,”毕忠良笑了一下,双手捏的更紧了,“还能怎么说?做好准备吧。”
两人都安静了。
毕忠良看着身边的陈深,他的衣服因为瘫倒有些乱了,头发虽然还保持着发型,却不像白日里那般齐整。毕忠良又一次想到了之前在医院里刘兰芝单独对他说的话,心中慌乱起来,立刻移开眼不去看他。
陈深并不知道毕忠良在看他。他闭着眼,半晌才说:“苏三省的事,太可惜了。”然后他睁开眼,坐起来,拍了拍毕忠良的肩,起身就要离开。
“干什么去?”毕忠良马上问。
“闷的慌,找姚欣跳舞去。”陈深头也不回地离开。
毕忠良看着陈深离开的背影,心里的慌乱更大了,他想喊住陈深,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直到陈深走出大门,一股巨大的失落笼罩下来,毕忠良才卸了劲似的靠在了沙发背上。
离开的陈深并没有走远,他在毕忠良家门外点了根烟,却觉得樱桃烟的味道似乎没有那么好了。该不会是假烟吧?陈深掏出烟盒看了半天,等那支烟都燃尽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扔掉烟蒂,陈深踩灭火星。
回头看看,毕忠良家大门紧闭,陈深哼笑一声,迈开步子就向米高梅方向去了。
不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上海滩的风月场永远都是醉人的所在。
陈深一进入米高梅的大门,立刻就有几个年轻貌美的舞女围了上来。
“陈先生,好久没来了呢,是不是忘了我们啦?”
“陈先生快来跳舞!”
“陈先生,你上次答应给我买的纱巾呢?”
⋯⋯
陈深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些场所,他性质颇高,一一应和了舞女们,然后问:“姚欣小姐呢?”
一个舞女说道:“唉,就知道陈先生看不上我们,一来就要找姚欣。”
另一人也说:“是啊,陈先生,我们哪里比不上姚欣了?”
陈深笑笑,说:“因为她比你们都安静,你们太吵了。”
舞女们一齐撒娇,假装生气。
“好啦,也不用你们说了,我看到她了,”远远的,陈深看到姚欣从米高梅最里面出来了,“你们玩,我找她去。”说着,陈深就摆脱了这几个舞女,穿过人群去了里面。
姚欣是一个舞女,但她似乎受到过很好的教育,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总让人觉得她是因为一些不得已才下海做了舞女。陈深很喜欢她身上那种古典文雅的气质,因而最喜欢和她跳舞。
陈深来到姚欣身边,伸出手。
姚欣见是陈深,便也没犹豫,答应了他的邀请。
两人在舞池中摇摆起来。
陈深的手很规矩,他只是想跳舞。姚欣也很矜持,她也只是在跳舞。两人好像不是客人和舞女,而是一同前来玩的一对舞伴。
“陈先生,”姚欣看向陈深,“心情不好?”
陈深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姚欣说:“您跳舞跳的心不在焉。”
“是吗?”陈深拉着姚欣转了个圈,“那现在呢?”
姚欣微微笑着:“这可不算。”
陈深便拉着姚欣一连转了三个圈。
就在最后一圈停下来时,陈深无意间瞥到了一对男女,他立刻绷紧了神经,是拿走了他理发剪子的那对男女!
陈深看向明台,他和于曼丽显然很开心,完全沉醉了在舞场欢乐的气氛中。
另一边的明台敏锐地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他转身看去,发现了陈深。
明台笑了一下,然后停下舞步,对于曼丽说:“不枉咱们接连来了三天,可算等到正主了。”
于曼丽顺着明台的目光看过去,笑起来。
离开舞池,明台和于曼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招来服务生,点了酒水,还要了一瓶格瓦斯。
果然,一曲结束,陈深就拉着姚欣脱离人群,然后对姚欣说了什么,姚欣点点头,对陈深摇了摇手,离开了。
陈深走过来,看了看桌上摆的格瓦斯,问:“介意一起坐吗?”
明台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深拉开椅子坐下。
明台端起酒杯:“为我们再次见面。”
于曼丽也举起酒杯,陈深看看他们,拿起来饮料,和他们碰了杯。
叮。
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
“找我?”陈深放下饮料,他并没有喝在他到来之前就被打开的饮料。
明台笑笑,拿出了那把理发剪子,递给陈深:“还给你,我用着实在不趁手,还是枪更好一些。”
陈深皱着眉接过剪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然后说:“保存的不错,”然后他把剪子放在桌上,“可惜,我已经有一把新的剪刀了,你应该早点还给我的。”
明台歪歪头:“现在也不晚啊。”
于曼丽始终保持着沉默。她不知道明台为什么要接触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她只是单纯的愿意站在明台身旁,愿意为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陈深观察着对面的两人,女人的表情是对待陌生人的样子,很正常,但这个男人⋯⋯他的笑容似乎有种莫名的玩味?
陈深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明台看着曾经并肩作战并给他很多帮助的的麻雀如今一副搞不清状况而谨慎小心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他努力忍住笑意,说:“在下明台。”
于曼丽看了下明台,才说:“我是于曼丽。”
陈深说:“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我是谁?”
“其实并不算很了解,”明台把玩着桌上的餐巾,“我所知的只有‘麻雀’,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正确的信息。”
陈深拿出香烟,询问:“不介意吧?”
于曼丽摇摇头。
然后他点燃了眼,抽了一口:明台,于曼丽⋯⋯陈深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不过“明”这个姓,倒是让他想到了明楼。
“我叫陈深,”陈深看着明台的眼睛说,“你是什么人。”
看到陈深此刻的眼神,明台觉得他有些和曾经的麻雀对应上了,只是他现在还年轻,脸上也还没有那些伤痕。
抿了下红酒,明台也直视陈深的眼睛:“我是中国人。”
陈深吐出烟雾,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明台笑着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陈深歪斜着靠在了椅背上:“我?我可不是,我是汉奸。”
“是吗?”明台放开了被他揉捏出褶皱的餐巾,转而问于曼丽,“要不要吃点什么?”
于曼丽摇摇头,但明台还是招呼服务生,要求上一份小蛋糕。等于曼丽开始小口吃着蛋糕,谈话才继续进行。
明台说:“虽然你说自己是汉奸,可我知道你是一个中国人。”说着,明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深。
陈深保持着表情的平静,接过照片,发现居然是偷拍的苏三省,便疑惑地看向明台。
明台用手比了个叉。
陈深坐直身体,说:“你们来自重庆。”
于曼丽捏着吃蛋糕的小叉子,看向陈深。
明台笑了:“英雄不问出处。”
陈深此刻有些相信明台了,他说:“可惜了,本来我们今天有机会除掉他的。”
明台点头:“就是知道你们失败了才来找你的。”
陈深皱眉。
“我想要他的资料。”明台说。
陈深看着面前的二人,他们应该都还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但看样子已经是很老练的人了。陈深问:“为什么是我?你们应该和重庆老乡更熟悉吧。”
明台想了想,说:“大概是,你才比较熟悉吧。”
陈深点了点头。他以为明台说的是之前在小院里的那次打斗,但明台想到的却是上一世两人搭档工作的大半年时间:“可以,怎么给你?”
明台说:“明天晚上,我去找你拿。”
然后明台补充道:“我知道你住哪。”
说完,两人便离开了。
陈深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点燃了一支烟。
姚欣慢慢走到陈深旁边,问他:“这位先生,跳舞吗?”
陈深掐了香烟,看向姚欣:“好啊。”
明公馆里,夜色静谧。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明楼回家后难得放松的洗了个澡,换了舒适的家居服,在书房里看些闲书。
“大哥!”阿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头冲进了书房。
此时,自鸣钟响了,明楼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半。
明楼摘下眼镜:“今天这么早?我还以为得到十点以后才能回来。”
阿诚关上书房的门,急促地说:“大哥,明台,明台他居然和陈深见面了!”
“你说什么?他们怎么会见面?”明楼放下了书。
阿诚说:“本来我和梁仲春约好在舞厅分赃来着,”——说到这明楼皱了下眉——“但是没想到,居然看到了明台和于曼丽在那跳舞,我们去了包厢,结果我中途出来去卫生间,居然发现陈深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确定?没看错?”
“不会有错的。”
明楼站起来,端了杯水给阿诚,让他先缓一缓,心里却思绪百转:明台的行为越发奇怪了,先不论之前任务都完成的很好,完全不似新手,就单说最近一段时间,他先是接触黎叔,表达了入党的愿望,之后又对摆渡一事毫不在意,反而盘剥利益,现在居然和刚刚起用没多久的陈深扯上了关系⋯⋯
明楼揉揉太阳穴,看来他需要找机会和明台见一面,亲自看看这个变得不一样的小弟才行。
该怎么安排呢?
“大哥,”阿诚打断了明楼的思绪,“明台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明楼摇摇头:“不知道,但他的确不像是咱们认识的那个明台了。”
阿诚咬住嘴唇,他甚至开始担心明台会不会变了立场。
明楼注意到阿诚咬嘴唇的动作,轻轻搂过人,吻了过去。
阿诚随即放松下来。
明楼只吻了下便放开了他,然后敲了下阿诚的头:“别胡思乱想,快去洗洗澡,都已经这么晚了。”
阿诚虽然还有些担心,但看到明楼一脸笑意的样子,到底还是踏实下来,安心地去洗澡了。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一家人准备吃早饭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明台居然回来了——
“噔噔噔噔~!大姐!我回来啦!”明台在客厅里大声宣布。
小腿子:明台要大刀阔斧地冲击明楼和阿诚的世界观了。这章改了很久还是这样,小腿子实在是缺少智商这种奢侈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