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琅琊
“这是哪？”面前山岳茫茫，素白一片，明台勉强站了起来，天气的寒冷和伤口的疼痛令他发起抖来。
飞流赶忙扶住他：“琅琊山。”随后他感受到明台的颤抖，皱起眉头，“苏哥哥，冷。”
明台苦笑：“我只穿了衬衣，当然很冷啊。”
“回去。”飞流扶着明台，要向山下走。
明台忙喊住飞流：“等等，笛子。”
雪地里，玉笛隐隐露出一端。
飞流捡起笛子，歪歪头，说：“坏了。”然后指着笛子上一条细小的裂纹给明台看。
那是一条极其细小的裂纹，如果不是阳光正好照在这里，都不一定能发现。
“可能是摔的吧。”明台说，“飞流，你把笛子收好，这笛子应当和咱们现在的处境有关。”
飞流点头，把笛子插在腰间，之后扶着明台下山，但只走了几步，飞流就撅起嘴来：“太慢了。”明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飞流背起，然后——
“啊——！！”
飞流背着明台一个腾跃就跨出了五六米远，从未有过的经历让明台经不住大声喊叫，山林间竟吓起了诸多飞鸟。倒是飞流心性飞扬起来，想着明台不似苏哥哥身体那么虚弱，就加快了速度，吓得明台又要大喊，却担心招来不必要的灾祸，只能忍着，脸色都青白了。
很快，两人就上了主峰，周围的一切都显露出人迹。
飞流放慢了速度，终于在琅琊阁前停了下来。
洒扫的仆役见到来人，行了一礼，抬起头来，见飞流穿着奇怪，正扶着另一个同样穿着奇怪的人站好。等那人抬起头来，仆役却吓得瞪大双眼，手里的扫帚都掉了：“梅宗主？！”
飞流骄傲地昂起头，冲那仆役做了个鬼脸。
“梅，梅宗主……”仆役勉强维持住声音的颤抖，“您……”
明台倚靠着飞流站直了身体，问：“你是在说我吗？”
仆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飞流“哼”了一声，也不管他，扶住明台慢慢往里走。
明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这里的一切都古香古色的，而且显然飞流对这里极为熟悉，难道这里是他的家乡？再看周围那些人的神色，自己似乎被错认成了另一个人。再想到蔺晨和大哥一模一样的长相，或许……
明台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就在周围一众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一个小童跑了过来：“飞流哥哥，飞流哥哥，你知道少阁主在哪吗？老阁主正在找他呢。”一边说，这小童还一边好奇地看着明台。
飞流神色黯淡下来，说：“不在这。”
“少阁主出去了吗？”
“他不在这。”飞流认真说着。
小童点点头：“知道啦，我去回禀。”说完他又好奇地看了看明台，然后便跑走了。
这个小孩子似乎不认识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明台心中疑惑，问：“飞流，少阁主是谁？他们说的‘梅宗主’又是谁？”
“蔺晨，苏哥哥。”
“少阁主是蔺晨？”
“嗯。”
“那梅宗主是谁？苏哥哥？”
“嗯！”
明台心中恍然。
飞流扶着明台去了自己住的房间，找来了梅长苏以前的披风给明台披上，让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等一下，找大夫。”见明台应下，就跑了出去。
琅琊阁的老阁主正在为蔺晨突然的不告而别生气，飞流却突然从窗户翻了进去：“走，治病。”说着拉住老阁主的袖子就要走。
“什么治病？”老阁主一头雾水。
“快走。”
于是琅琊阁众人刚刚从看到梅长苏的震惊中缓过来，便看到他们稳重的老阁主被怪力少年飞流一路拖拽，形象全无地冲进了飞流的住所。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
“梅宗主不是已经……”
“我亲眼看到的。”
“不会错的，就是梅宗主。”
……
流言在琅琊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播散开来，以至于不到一刻钟，“梅长苏回归”的消息全琅琊阁上下已无人不知，众人心思浮动，做事的效率直线下降。
此时的屋内，除了蔺老阁主最开始的震惊无言之外，气氛一直很平静。
明台和老阁主互相介绍了自己，且在飞流的帮助下，皆给予了对方基本的信任。之后明台讲述了他们的神奇之旅，飞流在一旁附和。不过，关于那玉笛的事，明台倒是隐瞒下来。
“真是奇妙啊，原来世上真的有如此奇异之事。”老阁主给明台检查过身体后，一边感叹，一边写了药方，遣飞流去取药。
明台忍住伤口的疼痛，问：“老阁主还在哪里听说过这种事吗？”
“古籍曾经记载，前朝年间，有一书生说他前往了百余年后并生活了三年多时间，不过实际上只过了三天，人们皆当是那人做了梦。但奇怪的是，那书生所‘预言’的大事都发生了，像是南境大旱、黄河决口，他都说准了时间。于是人们将信将疑，把这件事记载了下来。现在想来，倒有可能是真的。”
明台沉思片刻，问：“那不知外面那些说的‘梅宗主’是谁？飞流说的‘苏哥哥’吗？那人和我长得很像？”
老阁主叹了口气：“明公子，那人叫做梅长苏，确实和你很像。”
“他在哪？我能见到吗？”
“恐怕是不行了。”老阁主看着明台，眼神悠长，“他已经逝去了。”
明台猛然间明白，为什么人们看他的眼神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些许恐惧了。
正午十分，明台身上的伤口已经都处理好了。他换上了梅长苏的衣服，吃了午饭，喝过药，坐在窗前，手里握着玉笛细细端详。
飞流乖巧地守在明台身边，时不时露出傻笑。
“飞流，你们去到我那里的时候，这笛子是自己在吹奏？”明台向飞流确认这个问题。
“嗯。”
“那你说，是不是这笛子只要响了，就能带着咱们再回去呢？”
“不知道。”
明台看看飞流，又看看笛子，说：“要不要试一试？”
“不行！”飞流一把握住笛子，“苏哥哥，受伤，不走。”
知道飞流担心自己的身体，明台忙说：“好好好，不走，不走。”
“真的？”
“真的，我就是试一试。”
“不行！”
见飞流非常坚持，明台终于放下了玉笛：“伤好之前我都不试，这样可以吧？”
飞流这才松开手。
笛子被放在了桌子上。
两人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但明台心中实在担忧，既担心自己的失踪会影响任务，又怕家人不见了自己会心中焦急，更何况，自己还刚刚认出了亲生父亲……明台忍不住了，终于说道：“我有点渴了，飞流你帮我去倒点水好吗？”
飞流没有察觉，点点头，拿了茶壶就走开了。
明台赶紧立刻拿起玉笛。
呼——
气流送进了笛子里，但玉笛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会？！
明台心中一惊。
再试一次，笛子依然没有动静。
明台的心猛然下坠。
难道自己回不去了？
呼——呼——呼——呼……
等飞流端着水回来的时候，笛子好好的摆在桌子上，但明台的兴致明显不高。
“苏哥哥，怎么了？”
明台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事，只是伤口还有些疼。”
飞流点点头，倒了水，小心地端给明台喝了。
琅琊山外不远处，两个年轻人飞驰而来，待靠近山脚后，放慢了速度。
“真没想到，这雪竟大到把路都盖住了，幸好我方向感一直很好，不然仅你一人，怕是要迷路呢。”
“是啊是啊，言大公子您的方向感最好了。”
“那是当然。”
萧景睿摇摇头：“前面就要上山了，雪地难行，咱们还是牵着马上山的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让开让开，我走前面。”言豫津利落地下马，挤开景睿，牵着马抢在前面走起来，“不过景睿啊，这大冷天的，你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琅琊阁？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来不好吗？还可以去他处游玩一番。”
两人顺着山间阶梯慢慢前进。
萧景睿苦笑：“你有所不知，我爹自那件事后身体就不好了，青遥大哥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转。前几日得知他又发病无法起身，我无法尽孝，实在愧为人子。蔺少阁主医术高明，我想来看看能不能请他为我爹医治。”
言豫津听后只能叹气：“唉，卓伯伯被迫自断修为，又受了打击，还要勉力支撑天泉山庄在江湖的地位，想必是……怪不得你在金陵时不肯多说，是怕长公主殿下忧心吧。”
萧景睿点点头：“母亲一直自责愧对天泉山庄，若是她知道此事，只怕心中难安。”
两人说话间就上了山。
正在门前清扫积雪的仆役看见二人，忙行礼道：“萧公子，言公子，雪天路险，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萧景睿向前几步：“有礼了，在下并非前来解惑，而是想拜访蔺少阁主。”
“不巧，少阁主刚好不在阁内。”
“这……”萧景睿犹豫一下，问，“那不知老阁主可在？”
“老阁主自是在的。”
“还麻烦通传一声，萧景睿、言豫津请见蔺老阁主，有事相求。”
因他二人之前也来游玩过，仆役自然应下，退回了门内。
言豫津甩甩袖子，疑惑道：“景睿，你说为何已是下午，他却还在清扫积雪？这种事不应该上午就做完了吗？”
“想不到你竟然还懂得这个。”萧景睿冲他拱拱手，“失敬失敬。”
“我家就我和我爹两人，我好歹也是要主持府内事务的，自然会懂。”言豫津挺起胸膛。
啪。
一个雪球准确地打在言豫津刚挺起的胸膛上。
“谁打我！”言大公子炸了毛。
“是我。”
言豫津抬头一看，竟是飞流蹲在屋顶上，手里还在团雪球。
“飞流！原来是你！”言豫津顾不得刚刚被砸的事，大笑起来，“好久不见了，你快下来。”
飞流扔了手里的雪球，跳了下来。
萧景睿看着飞流，笑道：“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飞流听了，立刻骄傲起来。
“飞流，你一直在这吗？蔺少阁主还欺负你吗？你有没有出去玩？还喜欢吃柑橘吗？要不要我给你送一些过来？上次给你的玩具好玩吗？你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言豫津问了一大串问题。
飞流听得脑袋都大了，干脆只捡着最后听到的问题回答：“飞流，照顾苏哥哥。”
听到这个回答，言豫津和萧景睿都愣住了。
江左梅郎，毕竟已经去了。
“飞流，你……”萧景睿不知该说些什么。
言豫津拍拍飞流的肩膀，说：“飞流，你也知道，你苏哥哥已经……”
飞流倒是笑的开心：“苏哥哥，飞流照顾。”
这时，前去通报的仆役回来了：“萧公子，言公子，老阁主请你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