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阿诚听到了“爆炸性”的消息,晕晕乎乎地回到了明公馆,谁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爆炸”等着他——阿香正在打开铁门,桂姨则拿着包袱,要进去明公馆的院子。
阿诚立刻就认出了她。
“你来干什么。”阿诚面无表情。
桂姨踟蹰着,刚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站在院门口,抬头看着已经比她高大的青年,张嘴要唤他,却见阿诚撇了下嘴角,不再看她,径直进去院子了。
“阿香,锁门。”阿诚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桂姨眼里蓄起了泪水,喃喃着“阿诚”。
阿香左右为难,看看桂姨,又看看阿诚,最终还是把桂姨放进来才落了锁——反正家里都是大小姐说了算。
此时虽然时间还早,但暮色已起,很快天就要黑了。
阿诚的脸色比现在的天色还黑。
明镜见到阿诚,心里略有些发虚,但还是觉得母子间应当和好,便只能拦着阿诚,说:“阿诚,回来了呀。”
“是,我回来了,大姐。”阿诚憋着气答应。
此时阿香也领着桂姨进来了,明镜赶忙将桂姨带到阿诚跟前,说:“阿诚,你看,你还认识……”
“当然认识,”阿诚冷笑一下,“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忘。”说完,竟什么也不顾地回房间去了。
明镜气恼道:“阿诚也太不懂事了!”
“大小姐,您不要怪阿诚,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他心里怨我。”桂姨维护阿诚。
明镜摇头,只先让阿香带着桂姨去安顿一番。
同时,黄浦江上,年前最后一次摆渡的船顺利离开了港口,向长江上游驶去。
明台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
于曼丽则清点了一番“存货”,将一张清单交给明台:“这次没有留下香烟,但饼干多了一些。”
“过年嘛,大佬们都得要些好烟,咱们没有就没有吧,这些饼干都是洋货,想来赵五爷也会喜欢的。”明台无所谓道。
两人在小仓库等了大约一刻钟,郭骑云带着赵五爷手下的人来取货。
因这都是熟悉的流程了,两方人动作麻利,很快钱货两清,又是一次合作愉快。
明台从桌子旁提出一个大袋子,交给那几人,说:“快过年了,我先提前给赵五爷拜个早年,还请一定带到。”然后又拿出几个信封一一塞进几人手里,“兄弟们都辛苦了,过个好年。”
那几人忙拱手,说着“明少爷客气了”“多谢明少爷”之类的话,喜笑颜开。
待到几人开着车走远,明台才说:“这个仓库租期要到了吧?”
郭骑云说:“还有不到一个月。”
“行,到期就不续租了,”明台吩咐着,“过完年换一个地方。”
郭骑云点头。
明台看看表,然后拉起于曼丽的手:“走吧,再晚点回家就赶不上吃饭了。”
“好。”于曼丽依偎在明台身上笑起来。
两人一同看向郭骑云,郭骑云只能无奈道:“你们走吧,我收拾这。”
“多谢啦!”明台挥挥手,立刻和于曼丽一起离开了。
扁头拎着大包小包,即便是在冬天里都冒了汗,喘着粗气跟在陈深后面:“头儿,还,还买啊?”
陈深拿起铺子里的点心尝味道,鼓着嘴道:“买啊。”
扁头顿时垮下了脸:“我真的拿不了了。”
陈深笑笑,转身对老板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种都给我包一些。”
老板笑的合不拢嘴,扁头则翻起了白眼。
从点心铺子出来,陈深的目光又落到了前面一家百货公司上。
扁头慌忙跑到前面,挡住陈深:“头儿,不能再买了,这么些东西,就是一个多月都吃不完。”
陈深考虑了一下——更多是为了逗弄扁头——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算了,今天就这样吧。”
扁头忙说:“好好,不买了不买了……”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今天?明天还要买?!”
陈深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停车的地方,上车,陈深首先把扁头送回家,还挑出了一部分吃食塞给他,让他回去哄媳妇,随即调转车头,径直向猛将堂去了。
冬天天黑得早,孤儿院的院子里已经没有孩子在玩耍了,陈深提着大包小包下车,熟门熟路进去里面。
“嬷嬷,我来了。”
孤儿院里,温度比外面高些有限,并不是很温暖。
陈深将点心放在桌子上,立刻便来了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分食。陈深笑着看他们,然后蹲下来,招呼皮皮过来。
皮皮腼腆地笑了一下,扑进陈深怀里。
陈深挡住孩子们的视线,从另一个小袋子里拿出一包点心给他:“给你的。”
皮皮抱着点心,笑的开心。
嬷嬷在一旁嘱咐孩子们不能多吃,忙碌了半天才将贪吃的孩子们安抚住,然后她将点心收起来,走到陈深旁边:“谢谢你,又来看孩子们。”
陈深站起来,说:“快过年了,都是应该的,而且我也想皮皮了。”
皮皮听见了,立刻抱住陈深的腿,表示自己也想他了。
陈深又将其他几个袋子交给嬷嬷,都是棉手套和棉帽子,让孩子们温暖过冬用的。
嬷嬷高兴极了。
看着这些纯真的孩子们,陈深心里平静下来,就像是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只这里便是一方天地。
嬷嬷见陈深神色有些疲惫,就主动和陈深说起一些皮皮的趣事,陈深听得很认真,会心地笑起来。
天色彻底黑了。
孤儿院开饭了,嬷嬷极力挽留,陈深便留下一起吃饭。
饭后,大一些的孩子们帮着收拾桌椅碗筷,小孩子有序地擦嘴擦手。陈深带着孩子们玩了一会游戏,就抱着皮皮,拿出一本故事书给他讲故事。
“陈深。”
听到有人喊自己,陈深抬头看去,才发现是毕忠良。
“你怎么来了?”陈深赶紧让皮皮去玩。
毕忠良冻得耳朵都红了,显然已经在室外呆了很长时间。被陈深一问,毕忠良噎住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早上去巡视完烟土铺子后就回家,在家里等了对方一天,结果……心里憋着一团火,毕忠良却只能对陈深瞪眼。
陈深被瞪了,心里迷茫却又意外地有点开心,竟然难得真的呆愣了。
毕忠良十分有礼貌地去和嬷嬷说话,还许诺过年给孤儿院多加些经费——自从刘兰芝过世后,赞助猛将堂的工作就被毕忠良接了过去。
寒暄一番后,毕忠良带着陈深同嬷嬷告辞,然后陈深就被塞进了车里。
“跟上。”毕忠良语气又不好了。
陈深挠挠头,只能老实地跟在毕忠良的车后面,随着他回去家里。
刘妈早就把家里的炉子烧的暖暖的,一进门,两人皆受不住热,脱了外套。
毕忠良始终臭着脸,陈深只好凑上去:“老毕,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毕忠良指了陈深一下,“你,你……”
陈深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一脸茫然地看着毕忠良:“我?我今天一没赌博二没跳舞,就连酒吧都没去,一点都没惹事啊!”
“你!”毕忠良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只能压住火气,“吃饭了没有?”
陈深说:“我在孤儿院吃过……”发觉毕忠良神色更差了,忙改口说,“哦,还有点饿。”
毕忠良满意地点头,然后吩咐刘妈:“吃饭吧。”
陈深长舒一口气。
今天的老毕真是太奇怪了。
明家也在吃晚饭,但气氛绝对算不上好。
阿诚全程冷着脸,就连明楼都要离他远上三分。
明台和于曼丽都埋头扒饭,夹菜也只夹面前的,很快那盘菜就被清空了大半。
明镜到底是大姐,吃饭的样子和平时一样,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这顿饭吃的是不知其味。
桂姨的到来终究是引起了阿诚极大的反感和抵制。
“我吃好了。”阿诚放下饭碗,迅速离席。
明楼才刚吃了一半,他忙说道:“阿诚,你吃饱了吗?”
阿诚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也吃好了!”明台赶紧扔下碗筷,猴儿一样窜了出去。
“明台,你怎么也……”明镜话音未落,就看不到明台的影子了,“唉,真是的,多大人了。”
明楼眼神微暗,想到明台刚才给他的眼神,说:“大姐,我去劝劝阿诚,您让阿香再备些夜宵吧。”
提到阿诚,明镜也只能同意。
明楼回到房间,果然,明台已经拉着阿诚在等他了。
锁好门,明楼问:“怎么回事?”
明台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回来,但既然她来了,有些事还是要给你们提个醒。”
明台声音再压低:“桂姨是南田派来的特务,代号‘孤狼’。”
阿诚神色有一瞬间的恍然,明楼则皱眉问:“你确定?”
明台担忧地看了阿诚一眼,说:“她很早就是汉奸了,一直为日本人做事,这次回来也是接到了指令,才会回明家的。”
阿诚闭上了眼:“我就说,她怎么会良心发现,怎么会……回来找我……”
明楼搂住阿诚的肩。
明台继续道:“大哥,阿诚哥,不管怎样,她回来,总比一个不知道的人来要强,至少是一个在咱们可控范围里的人。还有,就是大姐,要不要也告诉她?”
明楼摇头:“先不要告诉大姐,以前……桂姨到底是拉扯大姐长大的人。”
明台想到大姐的死,心里沉重,他决不能让大姐走上老路。
“桂姨很危险,”明台说,“咱们还是要为大姐安排一条退路。”
因为本身就没有对桂姨抱太大期望,阿诚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安排退路?”
明台点头:“之前也是我不懂事,害的大姐陷入困境……总之,大姐绝对不能有事,以防万一,还是要早些盘算。”
明楼却说:“大姐她不会离开的。”
明台攥紧拳头:“大哥,我想过的,大姐也有理想,她也想为抗战做贡献,如果,我是说如果,组织上给她派出任务的话,她会不会……”
阿诚也看向明楼。
明楼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如何安排,还要再考虑。”
明台笑道:“以前我想过很多‘如果’,却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明楼搂着阿诚的手加重了力量。
“先不说这些,咱们还是要先稳住桂姨。”明台放松身体,仰在沙发靠背上。
明楼看向阿诚:“阿诚,既然南田要监视咱们,咱们就让她监视,只是还要你委屈一下,这几天要‘原谅’她,确保她能留下来。”
阿诚脸色不太好,但还是说:“知道了,我晾她两天再去‘原谅’她。”说着,脸上却不知为何露出了笑容。
明台立刻想起阿诚曾亲自了结了桂姨的生命,再看到阿诚的笑容,心里突然发凉,忙说:“阿诚哥,桂姨先不能动。”
阿诚正色道:“放心吧,我分得清轻重。”
明楼闻言,不放心地又嘱咐了阿诚一番。
等兄弟三人从房间出来,就看到明镜一脸不安地等在外面。
“大姐!”明台赶紧去抱住明镜。
明镜挥开明台,不让他作怪,看看面色不佳的阿诚,又看向明楼。
明楼点头道:“阿诚会想通的。”
明镜这才放下心来:“这就好,你们几个,快下去再吃些东西,阿香煮了面,现在应该刚刚好可以吃了。”
三人答应下来。
走到楼下,明台却嚷嚷着太晚了要先送曼丽回家——自从两人订婚后,于曼丽就在外面租了地方住,说是按照老规矩,结婚前不能住一起。明镜觉得小姑娘懂事,还暗中资助明台,让他出资租了个条件好的地方。
明台和曼丽出去了,明楼便拉着阿诚去餐厅,却见桂姨正巧端着面出来,见到阿诚,支吾一下,随即低垂下目光,又回去厨房了。
阿诚见她如此,心中更冷了。
外面,明台和曼丽发动汽车,驶出院子。
于曼丽犹豫了一下,问道:“明台,阿诚哥他为什么这么反对桂姨回来?”
“桂姨曾经是阿诚哥的养母,但她对阿诚哥很不好,”明台想了一下,说,“不是很不好,应该说是虐待。”
于曼丽楞了一下:“就像那个男人吗?”
明台知道曼丽说的是她的养父:“具体的事我记不得了,但阿诚哥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还没我高,很瘦,头发都是发黄的,身上还有很多伤。”
于曼丽神色冷了下来:“这种人都该死。”
“曼丽,你不要……”
“我知道,我不会插手的。”
明台看看曼丽,见她神色虽冷,眼神却并不阴郁,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点,”明台犹豫一下,说,“阿诚哥曾经看见过桂姨和行动处的人接触,担心她身份不单纯。”
于曼丽皱起了眉头。
明台继续编造所谓的“明诚偶遇桂姨与人接头”事件,给曼丽提醒,果然,于曼丽提起了对桂姨的警戒心。
冬夜的寒冷从汽车外面渗透进来,明台加快车速,很快就到了于曼丽租住的地方。那是紧挨唐山海徐碧城夫妇居所旁边的一幢小楼,明台为曼丽租了这里的二楼位置。
“早点休息。”明台吻了曼丽一下。
于曼丽绽开笑容,应了下来,回吻了明台,上楼去了。
明台看着于曼丽的身影消失,然后二楼的一扇窗亮了起来,这才安心地返程。
季节更换,请注意身体,千万小心感冒发烧加咳嗽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